长白山的冬夜总是来得格外早。下午四点刚过,天色就暗得像泼了墨,狂风卷着雪粒子在松林间横冲直撞,发出尖锐的呼啸。陈青山裹紧羊皮袄子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护林站走,背后的青铜剑和腰上挂着的镇山钉冻得粘住了毛衣,每走一步都在后颈蹭出刺骨的凉。
转过白桦林时,他忽然停住了脚步。
他看见雪地里横着一道暗红的痕迹,从林间小路歪歪扭扭延伸向黑松林深处。陈青山蹲下身,戴着鹿皮手套的指尖轻轻一抹,碎雪里掺着冰碴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。
"是人血。"他喉咙发紧。这方圆二十里除了祖祠,就剩山脚的王家屯,可屯子里的人绝不会在"鬼呲牙"的时辰上山——老人们都说,冬至前后的长白山老林子里,藏着专门勾人魂魄的山魈。
此时血迹尽头传来微弱的呻吟声。
陈青山握紧镇山钉拨开了灌木,看见一个穿青布棉袍的老者蜷在雪窝里。老人脸上结满冰霜,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,身下的雪地晕开大片暗红。最奇怪的是,他怀里紧紧搂着个青布包袱,哪怕意识模糊都不曾松手。
"老爷子!"陈青山忙脱下皮袄盖在老人身上。触手却是一惊,老人浑身滚烫得像块火炭,完全不似在雪地里冻了半宿的人。正要搀扶,老人突然睁开眼,枯枝般的手死死扣住他手腕:"不能...不能让他们找到..."
话没说完就昏死过去。陈青山这才注意到,老人棉袍下摆绣着古怪纹样——墨线勾勒的松枝盘成环形,中央缀着七颗银星。这图案他在祠堂的老档案里见过,是民国年间"七星会"的标记。据说那是个专门进山寻宝的帮会,1945年突然销声匿迹,有人说是撞了山神的忌讳。
背老人回祠堂的路上,陈青山总觉得后颈发毛。松涛声里混着细碎的脚步声,可每次回头都只有被月光拉得老长的树影。直到看见护林站的灯光,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才骤然消失。
祠堂侧屋里的炉火噼啪作响。老人喝下了半碗姜汤,脸色也渐渐红润,那条断腿竟也神奇地愈合了。他摩挲着青布包袱,眼窝深陷的眼睛盯着陈青山:"后生,你听说过山神祭吗?"
窗外狂风突然拔高调子,撞得木窗棂哐哐作响。陈青山后脊梁窜起一阵寒意,想起老一辈流传下来的故事:每隔四十九年,山神要收七个活祭,祭品脚底会有七星痣...
老人此时忽然解开包袱。陈青山倒吸了一口冷气——褪色的红绸里裹着个青铜罗盘,中央嵌着块冰晶似的石头,正幽幽泛着蓝光。更诡异的是,罗盘表面浮着层水雾,那些铜铸的星宿刻度竟在缓缓移动!
"这是..."陈青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。
"定星盘。"老人指尖拂过罗盘边缘的铭文,"光绪二十三年,七星会第一任会长从长白山地宫带出来的。那天地震,天池水倒灌进山洞,三十六个弟兄只逃出来七个..."
话音未落,祠堂外的狗突然狂吠起来。陈青山抄起镇山钉冲到窗前,只见雪地里亮起七盏绿幽幽的灯笼,正呈北斗状朝木屋逼近。灯笼映出七个黑影,个个戴着斗笠,蓑衣下露出绣着七星纹的衣角。
"他们来了。"老人惨笑一声,将定星盘塞进陈青山怀里,"记住,子时三刻去天池北坡,石壁上有三棵并生的赤松..."话没说完,窗外传来金铁交鸣之声。陈青山再回头,老人连同那七个黑影都已消失不见,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留下。
唯有定星盘在他掌心发烫,蓝光透过指缝,在墙上投出晃动的星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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